第2章

但當時我不願忘卻和沈肖禹的回憶。

所以即使陰影再痛苦我也遲遲未做。

 

但現在，我生硬地扭過頭看著還在談話的兩人，張了張嘴，難聽又嘶啞的聲音響起：

 

「我做。」

 

小彬一愣，她是知道我所有的事的。

 

半晌，才見她眼圈通紅地抓著我的手：

 

「你終於想通了。」

 

是啊，我終於想通了。

 

現在陪在我身邊的隻有小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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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讓她也擔心。

 

也不想繼續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生活了。

 

沒有誰離了誰活不了，我該往前看的。

 

治療約了明天上午。

 

這天晚上我卻再一次失眠。

 

其實失眠已經是常態了，但這三年有沈肖禹的陪伴，我總是睡得格外香甜。

 

我想，在忘記沈肖禹之前，我可以放任自己一把，去回想我們之間的點點滴滴。

 

沈肖禹是一個合格的愛人，如果沒有後來的事的話。

 

他會把我的話放在心上，無論我是隨口一提還是藏在心裡沒說，他總是一猜一個準。

 

「世界上隻有我最懂你了。」

 

沈肖禹也曾這樣說過，我也深以為意。

 

從小到大我沒有過過生日，我媽不敢，我爸不屑。

 

是沈肖禹看了我的身份證，然後帶我吃遍了各式各樣的蛋糕。

 

很甜很香，和我小時候偷偷買的廉價奶油蛋糕一點兒也不一樣。

 

第一次吃到的時候，我兩眼放光，恨不得將一整個蛋糕全部吃完。

 

沈肖禹笑著摸摸我的頭，聲音溫柔：

 

「慢點吃，咱們小顏以後還能吃很多個呢。」

 

你騙我，沈肖禹。

 

就吃了一個。

 

就那一個。

 

我和沈肖禹在一起三年，第一年他給我過了一個生日，第二天他忘了，第三年我們分手了。

 

其實我早該知道的，像沈肖禹這樣優秀的人，我是留不住的。

 

我曾自卑了好一段時間，尤其是我知道他的美國前女友是多麼優秀之後。

 

但沈肖禹總是拉著我的手認真道：

 

「小顏，你已經很厲害了。」

 

「你在那樣的家庭下樂觀成長，並且現在能夠經濟獨立養活自己，這已經比一般人強太多了。」

 

「再加上你又漂亮又溫柔，性格也好，沒有人會不愛你。」

 

「但他們都沒有我愛你，我是最愛你的那個。」

 

說這話的時候沈肖禹還有些害羞，臉都紅到了耳根。

 

然而這句話到頭來也是騙我的。

 

沒人愛我。 Ṫṻ²

 

你也是最不愛我的那個。

 

7.

 

分手是很突然的。

 

前一天晚上我們還相擁而眠，睡前我習慣性地問他：

 

「你愛我嗎？」

 

「愛你。」

 

「有多少？」

 

「百分之百。」

 

得到這樣的答案我才安然入睡。

 

然而第二天沈肖禹卻向我提出了分手，他說他累了。

 

他說他不喜歡我了，隻是有責任感才跟我在一起這麼久，但他不想委屈自己了。

 

原本想挽留的我，在聽到他一直以來都是在委屈自己後，硬生生將懇求的話咽了下去。

 

我將面具重新戴上，故作輕松地笑著看著他：

 

「那就做朋友唄。」

 

沈肖禹是能看出我的偽裝的，從前他總會笑著捏捏我的臉告訴我，在他面前真實點，不需要故作堅強。

 

但那天他隻是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後嘆了口氣，點點頭：

 

「那就做朋友。」

 

回到家後，我抱著枕頭大哭了一場。

 

後來真的就是做朋友了，又或者說是炮友。

 

我不知道，也不願意給這段關系定義。

 

因為在我心裡，我們會和好的。

 

所以即使這段時間拉扯的感覺讓我患得患失又痛苦，我還是以此為樂。

 

我想，一定是我不夠優秀。

 

所以我拼了命地賺錢寫稿，在自己的領域裡慢慢闖出了自己的舒適區。

 

我想，隻要我變好了，沈肖禹就會重新喜歡上我。

 

我沒想到的是，我變好了，他喜歡上別人了。

 

我依舊感激他曾經帶給我的一切美好與快樂。

 

所以，為了尊重這份感情，我也不會再打擾他選擇的生活。

 

也不能打擾。

 

第二天我早早地醒來了。

 

按照流程，我進了辦公室。

 

在感受到電流的那刻，我失去了意識。

 

在失去意識的前一刻，我在心中和沈肖禹說了再見。

 

再醒來，眼前依舊是白茫茫的一片。

 

然而我卻沒了多餘的情緒，隻覺得心中有些空落落的，但問題不大。

 

小彬說我做了電休克治療，讓我去她家住著她監督我吃藥。

 

我答應了。

 

我記得我爸和沈肖禹這個人，隻是忘掉了我為什麼對他們如此恐懼和難過。

 

總之，我的生活好像恢復了平靜。

 

小彬依舊忙著工作早出晚歸，我每天待在家裡養養花寫寫稿，每天生活得平靜又美好。

 

隻是今晚，我莫名其妙睡不著覺，坐在客廳裡發呆。

 

總覺得自己好像忘記了什麼重要的事，但腦袋卻不讓我去回想。

 

我就這麼坐著，時鍾剛過三點，手機傳來震動。

 

是一個陌生號碼。

 

我皺眉接聽，對面是嘈雜的聲音和一道熟悉又陌生的男聲：

 

「你還好嗎？」

 

「你是？」

 

我下意識問道。

 

對面一噎，半晌對面才委屈道：

 

「我是沈肖禹，小顏你真的忘了我嗎？」

 

無聊，大半夜惡作劇。

 

我果斷掛斷了電話。

 

第二天一早，我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昨晚打電話的是我的前男友。

 

但也隻是反應過來，並沒有多想。

 

但我沒想到，我會這麼快遇到他。

 

傍晚，我照例下樓準備逛超市給小彬做頓大餐，卻意外看到樓底下樹蔭處站著的男人。

 

是沈肖禹。

 

他腳邊有一地的煙頭，此時眼神正捕捉到我，隨即扔掉手中的煙快步上前揚起笑顏：

 

「小顏，你好。」

 

我防備地退後一步：

 

「你有事嗎？」

 

似是沒想到我會這麼問，沈肖禹臉上一閃而過一絲哀傷，卻還是強撐著笑道：

 

「沒事，就是想看看你好不好。」

 

我點點頭，淡淡掃過他一眼：

 

「很好。」

 

說完我轉身就要走，沈肖禹忙拉住我。

 

我毫無防備被他猛地一拽，心中的怒火噌地上來。

 

我用力甩開他的手，無視他錯愕的模樣大聲道：

 

「你有病吧，還來找我幹什麼？」

 

「咱們早就分手了不是嗎？雖然我忘了具體發生了什麼，但我這個人沒有吃回頭草的習慣。」

 

「祝你幸福，以後別來找我了。」

 

不知為何，心中發悶地難受，說完我轉身就要走。

 

然而一轉身就見到不遠處一個衣衫褴褸的身影。

 

我爸手裡提著一把菜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著。

 

見到我，他眼裡精光一閃。

 

鋪天蓋地的記憶湧入我的腦海中，那些痛苦的、不堪的片段幾乎要將我整個人撕裂。

 

我想跑，身體卻僵硬地站在原地即使我拼盡全力也掙脫不開。

 

沈肖禹順著我的眼光看去，幾乎是下意識地擋在我身前。

 

刀器刺入身體的聲音將我從恐懼中拽了出來。

 

正逢保安巡邏，幾人上來合力壓制住暴走的我爸，他嘴裡還在不停地怒罵著：

 

「臭婊子！終於讓我逮到你了！敢把你親生老子送進監獄！老子砍S你個逼樣的！」

 

「放開我！我是她爹！」

 

我感受到壓在我身上的屬於沈肖禹的體溫逐漸降低，我慌張地搖晃著他：

 

「沈肖禹！沈肖禹！」

 

「我都記起來了！你別S好不好？」

 

「沈肖禹！」

 

隨著我的尖叫聲，沈肖禹用盡全力抬起頭看向我，嘴角不斷溢出鮮血。

 

「小顏，對，不起。」

 

「忘了我吧。」

 

9.

 

我爸因為故意S人罪被送進了監獄。

 

而沈肖禹因為傷口位置正中心髒，當場S亡。

 

他的葬禮我沒去。

 

我將自己關在房間裡整整Ṱűₓ三天不吃不喝，任由生命在體內一點點流逝。

 

過往的回憶瘋了一樣在我腦海中不斷循環，我無法接受沈肖禹S亡的事實。

 

明明他辜負了我，明明我已經接受了治療。

 

為什麼我還是這麼難過？

 

矛盾的撕裂感幾乎要將我整個人吞沒。

 

耳邊傳來小彬的哭喊聲，我昏迷中聽到她說：

 

「對不起，對不起。」

 

「當初我就不應該答應沈肖禹這個餿主意！」

 

......

 

睜眼眼前又是熟悉的刺眼的白。

 

小彬在病床前哭得已經泣不成聲，見我醒來才跌跌撞撞叫醫生。

 

「到底怎麼回事？」

 

醫生走後，我才輕聲開口問道。

 

小彬告訴了我所有的真相。

 

原來沈肖禹不是不愛我，而是太愛我了。

 

原來和他在一起時，我的病情就已經惡化了，必須接受電休克治療才能往下進行。

 

他知道，我不可能接受忘記他的痛苦。

 

所以，他做了這一出戲。

 

「他根本就沒找美國前女友，他一直在角落裡觀察著你的病情。」

 

「他也沒有不愛你，你所有該吃的藥他記得比我都清楚。」

 

「他說你忘了他也沒關系，等病情穩定了再重新追你。」

 

「你爸出獄去找你那天他其實差點忍不住來找你，但為了讓你下定決心做治療他還是忍了下來。」

 

「小顏，沈肖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為了你能正常生活，你好好的，好不好？」

 

我突然笑出聲，笑得整個身體劇烈顫抖起來。

 

笑著笑著，眼淚不受控制地奪眶而出，我抬起胳膊捂著眼無聲地落著淚。

 

沈肖禹，你做的這出戲真的騙到我了。

 

把我騙得好痛啊。

 

那你呢？

 

最後一面我對你說的那些話，你聽了是不是很傷心啊？

 

對不起，沈肖禹。

 

如果知道那是最後一面，我一定會告訴你我愛你。

 

我特別愛你。

 

愛到即使做了治療，我也沒忘記你。

 

10.

 

沈肖禹給我寫了一封信。

 

是在半年後伴隨著他卡裡所有的餘額一同到我手裡的。

 

五十二萬一千三百零四一，有零有整，是他全部的錢。

 

小彬把信交給我的時候，欲言又止。

 

我平淡地伸手，笑得平靜：

 

「我不會做傻事的。」

 

「肖禹為我做了這麼多，我怎麼可能辜負他呢？」

 

見我這半年沒有再傷害自己的行為，小彬終於放下心來。

 

一個深夜，我打開了這封信。

 

其實不是信，是沈肖禹的日記。

 

漂亮的字跡幾乎一瞬間喚醒了我所有沉睡的記憶。

 

我靜靜地看完，任由眼淚無聲落下打湿一片字跡。

 

末了，我將日記放到抽屜裡，好好保存著。

 

就像沈肖禹所希望的，我在正常生活著。

 

有哭有笑，有上進也有擺爛。

 

似乎看上去和這世界上所有人一樣平淡又自由地活著。

 

甚至連小彬看不出我有什麼異樣。

 

直至我遇到沈肖禹後的第四個生日。

 

我拒絕了小彬慶生的提議，卻偷偷自己買了一個抹茶蛋糕回到房間。

 

這是沈肖禹第一次給我過生日時買的蛋糕。

 

依舊很香甜, 很好吃。

 

我就著眼淚將一整個蛋糕吃下肚, 胃疼得受不了跑到廁所狂吐。

 

你看, 沈肖禹。

 

沒有你在旁邊照顧我, 我根本照顧不好自己的。

 

所以, 別生氣我自己做主的決定，好不好？

 

我去找你, 好不好？

 

......

 

沈肖禹S後的第一年, 林顏殉情自S。

 

享年 25 歲。

 

兩人合墓。

 

11.

 

2020 年 1 月 1 日

 

我和小顏提分手了。

 

她強忍住眼淚裝作沒事人跟我說做朋友, 心疼得我差點沒演下去。

 

但不行。

 

想徹底解決小顏的病根, 我現在必須要狠下心。

 

2020 年 1 月 15 日

 

小顏說她生病了。

 

我陪了她一整晚。

 

看到她睡著都緊緊攥著我的手怕我離開，我真的難受了。

 

我有點懷疑我的做法是不是正確的。

 

小彬說, 該來的總會來的。

 

她說小顏病好後，會理解我的。

 

2020 年 2 月 8 日

 

今天小顏割腕了, 精神甚至都恍惚了。

 

我該狠下心的, 不應該答應她頻繁見面的要求。

 

她壓力一定也很大吧, 和我保持這樣混亂的關系, 在所有人眼裡都是不自愛。

 

對不起小顏。

 

2020 年 4 月 29 日

 

今天是小顏的生日。

 

她的朋友們都在忙, 前兩年是我陪她過的。

 

即使快要到最後階段了，我還是沒忍住。

 

我陪她過了生日, 我問她許了什麼生日願望。

 

她說她愛我, 想和我好好在一起。

 

我愣在原地, 脫口而出的我也愛你被我生生咽了回去。

 

看著她逐漸失望黯淡的眼神，我還是說了會的。

 

會的, 小顏。

 

很快我就能一直陪著你了。

 

對不起啊，過生日還讓你哭。

 

你哭得連一口蛋糕都沒吃，你明明最愛吃我買的蛋糕了。

 

我跟你保證, 病好之後的每一年生日我都會陪你過, 給你買你最愛吃的抹茶蛋糕, 好不好？

 

2020 年 5 月 5 日

 

距離最後的計劃時間越來越近了。

 

我開始漸漸疏遠小顏, 看得出來她很慌張。

 

她不斷給我買著各種東西，纏著我在床上做。

 

我知道她是想用身體和物質留住我。

 

別這樣, 小顏。

 

我是愛你的, 你以後會知道一切的。

 

你這樣, 我很心疼。

 

愧疚感快要將我淹沒了。

 

對不起, 對不起，對不起。

 

明明說好不會再讓你哭了。

 

2020 年 5 月 17 日

 

一整個晚上，我都沒有接小顏的電話, 她應該一晚都沒睡好。

 

我也沒睡。

 

我怕她出什麼事。

 

2020 年 5 月 18 日

 

計劃開始實施，小顏很崩潰，我去她家的時候差點沒忍住。

 

對不起小顏。

 

2020 年 5 月 21 日

 

那個畜生出獄了，小顏給我打電話, 我說了狠話。

 

2020 年 5 月 23 日

 

小顏接受了治療。

 

她一覺醒來應該就忘記我了。

 

不僅僅是我，還有那段令她痛苦的過去。

 

沒事兒，哥再創造新回憶, 怕什麼？

 

2020 年 8 月 23 日

 

三個月了。

 

醫生說正常療程應該走五個月才能穩定, 但我忍不住了。

 

我每天像個變態一樣蹲在樓底下看她澆花, 看著她平淡的面容，我突然害怕她真的把我忘了。

 

我給小顏打了電話。

 

她說，她不記得我了。

 

不行。

 

我跟小彬據理力爭了半天她才同意明天讓我見小顏說幾句話。

 

就幾句話, 刷個存在感，讓她別忘記我就好。

 

好緊張，明天穿什麼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