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道童一怔:「我已經有一雙眼睛了,」他頓了頓,「我以為,你會怪我,拿走了他的眼睛。」
「有求必有失,」我心下黯然,「若換成我,我也會求你,而我現在確實有事相求,不過我隻能給一隻,留一隻給我看路,我還有事沒做。」
「不用了,我已經復明了,你想要我做什麼?」
「幫我照顧他,我要離開一趟。」
道童想了想:「這算不得什麼,我答應你。」
14
我獨自去的北境。
熾焰軍軍營防備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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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非有人認出我,我是進不去的。
我被帶到將軍的營帳裡。
將軍此時正在擦劍,見到我之後,手有些抖,便不擦了,改成倒酒,結果酒也灑了。
我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喊了句「爹」。
這是那道童悄悄告訴我的。
一聲落下,將軍銳利的眼神忽然變得沉寂,他凝視著我:「你是聖女,不該有人間父母。」
「可你也知道我這身份是生編硬造出來的。」
「天下人信了,而且得讓他們一直信下去,否則你會被燒S的,人們不會忍受欺騙,」他頓了頓,語氣稍稍松和下來,「你怎麼來了?」
「太子很快也會過來,他是來迎接伽羅公主的,可不日,公主就會S在我境,兩國交戰,熾焰軍全軍覆沒。」
我努力用最冷靜的語氣說出來,這樣也許能讓我看起來不太像瘋子。
可將軍並沒有質疑我,他問:「你為什麼說,公主會S?」
「據說是自S,以此誣陷我朝。」
「是嗎?」將軍陷入了思索之中,「是這樣開戰的嗎?可在這駐守了多年,還真沒發現伽羅竟有這等野心,他們看上去倒安分得很。」
「是蹊蹺,前陣子朝中還有鼓動吞並的聲音,轉眼就商議要聯姻了。」
將軍沉吟一會,臉色微變:「我明白了。不僅要阻止公主入境,還得逼迫太子回朝。」
我驚訝於他的決斷:「你,你不問我,為何知道這些,還有,你也不問我有什麼證據嗎?而且,我並非真正的聖女,我根本不知曉什麼天意天詔。」
將軍搖搖頭,語氣寂寂:「我信你,和你是否聖女無關。」
我心裡,忽然又有些發痛。
我從前幻想過和親生父母見面的那日。想必會相擁而泣,泣中又笑,唯獨沒想過會像現在這般,隻能坐下來,沉重地議著這軍中事。
分開太久了。
更隔了許多東西。
相對間,將士突然掀帳而進:「將軍,太子來了。」
將軍看了看我,眼神裡的百般思緒終於沉澱下來。
將軍去接見薛凜之前,對我說了最後一件事。
他說,我出生前夕,曾有一位盲眼道師路過家門,告訴他,別把我銜玉的事告訴皇室,一切都當作沒發生過就好。
可他沒有聽。
所以,他很後悔。
15
薛凜來了軍營,我本要躲起來。
卻還是被他身邊的人給發現了。
我就這樣被帶到薛凜跟前。
他陰沉地質問我:「你不是跟我皇兄遠走高飛去了嗎?怎麼跑這來了?」
我說:「走散了,來這落個腳。」
薛凜依舊狐疑滿滿,卻沒有多問,隻說:「隨我回京,我或許會替你向父皇求情。」
「何時回京?」
「自然是等我接到公主。」
「然後S了她?再作成自S狀?」
薛凜臉色一凝。
他瞬即遣退隨從,隻留下我一人。
開口時,有些皮笑肉不笑:「幼眉,你好聰明,若不是大局要緊,我還真挺想你做我的太子妃的。」
「公主做太子妃不好嗎?為何非要S了她。」
「不過是想伽羅主動發兵而已,否則,名頭不好聽。」
「這是陛下的意思?」
「我自己的意思。我還會親自出徵,等戰局穩定,再回京城去,」薛凜笑了,「從前皇兄掌權時,人人都恨他,可等他走了,竟都說我做得不如他,那我便讓大家瞧瞧,究竟是誰不如誰。」
「你確實不如他,他從未打過三萬將士的主意。」
薛凜看著我,眼神漸變陰戾:「我收回剛才的話,你的下場,不會比那位公主好上多少。」
我自然是要逃的。
卻在轉身的那一刻,聽見不遠處的營帳傳來哀嚎。
16
將軍,S了。
是那位哀嚎的將士發現的。
他的脖子被深深地割開,露出可怖的血肉。
而他的身下,竟壓著兩個血字。
是「薛凜」二字。
薛凜看見時,嘶啞地大吼:「與我無關。」
可向來忠於將軍的將士,卻無畏地站出來:「就是太子S了將軍!」
每個看見將軍慘狀的人,都是目眦欲裂之態,若非有軍規壓著,恐怕真會有人敢把薛凜給S了,好為將軍報仇。
一片慌亂中,我悄悄打開了一份藏在劍鞘裡的遺筆。
「手下弟兄眾多,我不能罔顧他們的性命。但有一計,可使謀劃落空。」
副將為穩定局面,下令封鎖邊境,不許和親人馬進入。
公主進不來了。
而薛凜,被急召回京。
薛凜離開那日,許多北境百姓遠遠地圍在車馬周遭。
他們神情凝重,隱有憤色,卻不敢上前。
後來,北境再發生什麼,我便不知道了。
我如今在薛凜的車馬上。
薛凜S害護國將軍的事,已經被宣揚出去了。
他需要我作證。
也隻能由我作證。
我如今,還是被民眾瞻仰著的聖女。
17
薛凜的氣焰,如今已消失殆盡。
他甚至求我幫幫他。
還許諾,自此之後,我和薛商會平安無事地生活在一起。
我答應了。
可薛凜還是把我看得很緊。
所以,我來不及去見薛商了。
不知小道童有沒有把他照顧好。
我求了半生神靈。
那就再祈求最後一次,希望他一切都好。
哪怕再不復清明,也能歲歲無虞,長歌有和,獨行有燈。
努力盡今夕。
我素日裡,總是穿著白衣襲襲。
可是我想起來,我帶了條紅裙子出來的,一直顧不上穿。
所以我回京時穿上了。
紅裙潋滟,不必多加配飾,隻需佩戴一枚青玉,就足夠了。
我就這樣跑上城牆。
薛凜在側,民眾在下。
他們都等著我說出真相。
無論我說什麼,大家都會信我的。
如此十多年。
唯一不同的是,從前我說出的每個字,都是經過設計與授意的。
這一回,我終於要說出自己的話了。
聲音未出,眼淚卻先流了下來。
我竭盡全力、不知喊了多少聲「薛家誤國,儲君誤國」。
民聲大沸。
薛氏皇族為我釀造出的每一分聲望,如今都變成了刺向他們的刀。
可我也知道,這樣是無用的,唯有真正的刀劍可覆王朝。
但我能做的,也隻能是最後利用一次這聖女的身份,攪風波。
有人要把我從城牆上拖下來。
可我S命地往前跑。
跑至城牆邊緣。
下面是空的,一個人也沒有。
正好。
我爬上最高處,閉眼後傾。
多年種種,雖為擺布,卻心裡仍有愧。
我受不起他們的信任。
從此,再也沒有聖女幼眉了。
她S在今日。
S在眾目睽睽中。
因此不會再有另一個傀儡,能被皇室命令著鑽進她的殼子裡,繼續被擺布下去。
墜落時,紅裙翻飛。
我又想起把薛商錯認成刺客的那個夜晚。
竟是一語成谶。
18
寂空出現在門口時,道童正在給薛商換藥。
看見人了,慌忙想要躲起來。
結果寂空對他說:「不必躲,晚些再收拾你。」
道童還真就不躲了,呆呆地看著寂空走向薛商。
他對薛商說:「外面出了些事。」
「我知道,」薛商面無表情,「護國將軍的部下帶兵衝進了王都,把天給翻過來了。」
寂空:「薛家人,如今隻有你活著。不過你父親臨終前託我,給你帶一封信。我無意參與到你們的事情中去,可既受託付,不得不送。」
「信?」薛商搖搖頭,「不看了,我看不清字的。」
道童卻取過來:「我給你念吧。」
他想,既答應過幼眉要照顧好他,那幫他看幾個字,是再應當不過的了。
可道童展信看了幾眼,就又折起來,並沒有念。還要轉頭問寂空:「為何能這麼假惺惺?說大難臨頭了,才發現從前最不疼的兒子,才是待自己最真心的。」
話音一落,道童忽然意識到什麼,忙捂住嘴巴。
可薛商已經聽見了。
甚至,嘴角微微彎了彎。
卻不是因為釋懷,都不在乎了,還有懷可釋嗎。
更談不上高興。
隻是覺得可笑。
從前母親厭棄,父親更是視自己若無物,隻會在需要的時候把人當刀使。
可正因為這樣,即便知道是利用,也一頭栽了進去。
唯有這種時候,才會嘗一嘗受重視的滋味。
於是,去S人,政鬥,弄權。
以此博得君父歡心。
若換作以前,該會很樂意收到這封信的。
可薛商現在一點也不在乎了。
他已經體會過,真正被愛著的滋味。
他有個未過門的妻子,叫幼眉。
他的幼眉,會為了同自己多待上一會而把寶馬給藏起來。
會在他最受唾棄的時候,義無反顧地朝他奔過去,問他此後能夠再見面嗎。
還會笑吟吟地跟他說好多遍,殿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好久了,你喜不喜歡我啊?有多喜歡呢。
浸潤過最真切的情感,怎會還看得上幾句虛無縹緲的懺悔。
這信,適合拿來墊桌腳。
「還有一事,」寂空繼續說,「幼眉不在了,這已是數日前發生的。」
道童聽見,頓時瞪大了眼睛。
「我知道。」
薛商的聲音很輕,輕得風一吹就散了。
數日裡,他心上總是揪著揪著疼。
又一直等不到她回來。
便猜到了。
寂空說:「我要帶我這孽徒走了。」
薛商循聲轉過臉,對寂空說:「你不要罰小道師,好嗎?」
寂空沉默了。
反倒是道童先出聲,他的語氣還有幾分輕松:「這有什麼的,罰就罰嘛,我私自動用術法,擾亂這人間的時空,是該罰。」
薛商問他:「你會怎樣?」
道童說:「無非是被收走人形,重新修行嘍,我覺得這沒什麼大不了的,真的真的。」
「你……」
「我走了,再見。」道童牽住寂空的衣角,便要離開。
可走了幾步,他又停下來,懊惱地跺腳:「我說過, 我要她活過來的!我還收了你的眼睛呢。」
【終】
偌大的將軍府, 忽然傳出一聲嬰兒啼哭。
是個女娃娃。
將軍歡喜地把嬰孩抱在懷裡時,發現了她竟是銜玉而生。
一枚青玉。
可他卻將這青玉,藏了起來。
就在昨日,門前路過一位年輕的道師。
同他說,若生女銜玉, 切記要守住秘密,不可外傳,尤其是不能傳到皇室耳中。
他心中悸動,想起夜裡做過的兩個夢。
第一個夢,夢見三萬熾焰軍悉數S於北境。
第二個夢,夢見自己把刀架在脖子上,自盡了。
這兩個夢, 是不一樣的。
唯一的共通之處,都是他徹底地失去了親生骨肉。
所以道師這麼一說,將軍頓時點頭如搗蒜:「若真是銜玉而來, 我定S守住秘密。」
「多謝。」
將軍不明白, 護的是自己即將出生的孩子, 這道師為什麼要言謝呢。
不過將軍也沒多問, 因為道師要走了。
隻是道師的眼睛……看起來有些異樣, 似乎是盲的。
他不禁伸出手, 在道師眼前拂了拂。
結果惹來道師輕笑:「我是看得見路的, 隻是不太清楚, 但勉強, 能看。」
「噢, 那您好走。」將軍後退一步, 讓出路來。
可道師剛要走, 將軍便起來問:「你是誰啊?叫什麼?」
「我?我單名, 一個商字。」
「好,我記住了。」
道師就這樣離開了。
可將軍抱著已經出世的女兒,悶在房裡想了兩天。
反復地琢磨夢境。
萬一瞞住了銜玉一事, 夢裡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呢。
不如, 從源頭斷了。
於是, 他拿過兵符,挑起長槍, 打算幹場大的。
後來幹成了。
皇位便換了人,不再姓薛。
女兒也成了公主。
可這孩子金尊玉貴地養著, 怎麼就不走尋常路呢。
她在十四歲的那天, 突然說要離開皇宮。
帝王問她,要去哪裡。
她說想起了一些事,所以要去找一個人。
他自然要攔的。
可她鬼靈精怪慣了, 這種關頭還在開玩笑, 竟煞有其事地做出一個結法手勢,然後念道:「定住!不許動。」
帝王既好氣又好笑。
可是她真的很想走。
無奈, 帝王隻好同女兒約定好:「你找到了, 就一定要回來。」
她笑了, 眼尾卻隱約淚光泛閃:「我不知道要找多久,但無論翻山越嶺還是上天入地,我都要找到他。」
再告訴他, 月移星動,時移世易,我依舊很想念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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