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說到這，似乎是勾起了他那一天的情緒，他咬著牙。

「何止是冒昧啊……」

 

「我還以為季家的小姐被國外風氣影響，變得風流成性，如飢似渴，不知廉恥，自輕自賤了。」

 

「邊先生，你的成語學得真好」

 

我誇贊了一句，想終止他的單方面輸出談到正事上去。

 

「一切的錯誤都因為我將邊先生錯認成了別人，現在如夢初醒對當初做的事情想做出彌補」

 

「呵！」

 

「你想怎麼彌補？還是哪裡學的欲擒故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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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握緊手機，盡量做到聲音平和語氣愧疚。

 

「既然你覺得我別有用心，那就做個交易吧」

 

我條理清晰地將目前最有優勢的一條利益擺在他面前。

 

「我知道以邊先生的能力，勸通邊阿姨他們是遲早的事情，但這個過程肯定漫長曲折，不說別的，宋小姐肯定要受些委屈」

 

「我可以快速解決宋小姐身份的問題，讓你和宋小姐順利地在一起」

 

電話另一頭，邊休似乎笑了一聲，沒有古怪的意味。

 

看來我的這個提議他是滿意的。

 

前天我和宋杳也說過，作為讓我去見邊休的條件。

 

可她或許顧慮太多，認為自己遲早會嫁給邊休，所以並沒有接受。

 

但好在現在這個看上了。

 

我松了口氣，我隻有這個籌碼了。

 

「說是交易，那你的要求是什麼？」

 

「……陪我去趟爾是山」

 

「爾是山？」

 

「季瑤，你真是瘋了」

 

「你不會因愛生恨把我帶到那裡……」

 

我皺著眉語氣不耐。

 

「邊先生，你多慮了。」

 

「你很像我S去的愛人，我想借著這個要求重溫故地緬懷一下他。」

 

「而且邊先生你可以帶保鏢。」

 

隨便他帶多少個，爾是山不說野獸出沒就是瘴氣也夠他們在一個地方來回繞上個幾圈的了。

 

「行，看在季小姐痴情的份上我去。」

 

「反正比起那邊的野生動物，季小姐之前如狼似虎的舉動更可怕，我也想早點一身清白的娶上我的杳杳。」

 

他答復得輕松。

 

「嗯，邊先生，你也……痴情！」

 

不懼爾是山的威名，隻想快點娶上自己心愛的女人。

 

這點，很像他。

 

21

 

宋杳很欣喜地來了季家。

 

不同於上次需要權衡利弊最後放棄的條件。

 

這次她知道她掛名在季家，是為了方便邊休娶她。

 

她拖著行李箱，帆布鞋踏在地毯上，紅光滿面地像是鬥勝了的公雞。

 

她環顧了一下室內裝潢，才自得地看向我。

 

「唉，命運真是難以言說的東西」

 

「誰能想到季大小姐之前還試圖追求我男朋友，現在又不得不借給我身份讓我嫁給他」

 

「真是委屈你了。」

 

說完她才朝我父母客套地打了聲招呼。

 

「是啊，也不是誰嫁個人都像你這樣大費周章，還需要提前借個身份鍍層金，不這樣還嫁不進去，確實挺累的。」

 

姜橙站在扯著疏離微笑的季母身邊，陰陽怪氣。

 

「你！」宋杳氣急怒瞪著眼。

 

「算了，反正我也就借住幾天，等嫁給邊休就走了。」

 

「難得跟你在這裡掰扯！」

 

說完宋杳甩了個白眼讓阿姨帶她去房間。

 

季父皺著眉不耐地搖了搖頭。

 

他和季母一樣對這個我要求他們收養幾天的宋杳沒有眼緣。

 

但他們不知道我和邊休的條件，隻覺得我的這個做法能夠讓邊休欠下一次人情。

 

以後公司有什麼合作或者危機也算一次挽救機會。

 

樓上傳來宋杳大聲的質問，為什麼給她安排的是一間客房。

 

阿姨小聲辯解。

 

「你不是說隻住幾天嗎……」

 

姜橙更是憋著一肚子怒氣，湊在我耳邊說。

 

「她最好快點走人，不然讓她嘗嘗我小綠茶的手段！」

 

我失笑不語。

 

22

 

爾是山的瘴氣驟起之前是沒有預示的。

 

就像此時。

 

一場突如其來的瘴氣隔散了邊休帶過來的兩個保鏢。

 

「季瑤，我的兩個保鏢把我們跟丟了。」

 

我插著兜繼續往金烏布置陣法的地方走去，聽著邊休辨不清神色地在身後提醒。

 

「很正常，這個地方就算地質學家也繞不明白。」

 

「而且，他們跟丟有一會兒了，現在我們到了爾是山深處的邊界。」

 

大霧下，我停下腳步轉過身看向邊休。

 

他掩飾地四處張望故作輕松。

 

「你到底想幹什麼？」

 

「邊休，這世界上有很多神奇且難以想象的事物，你想要知曉就要付出代價。」

 

「你願意付出代價嗎？」

 

他遲頓片刻，隨後苦笑。

 

「……不願意」

 

「我還準備留著這條命回去和我宋杳結婚呢。」

 

我氣悶，心中更是冷上了幾分。

 

邊休果然不會再想起來了。

 

我冷聲道：「那你就跟上我。」

 

23

 

我繼續向前走了幾步，身後卻沒有傳來邊休的腳步聲。

 

再次回頭，他停在原地，表情決絕。

 

穿著衝鋒衣的高大身姿站在森然繁茂的植被中，四周陰沉瘴氣彌漫，我辨不清他的表情，隻聽見他的聲音。

 

他說：

 

「季瑤，我不奉陪了。」

 

「我是信不過你的，那個交易作廢吧。」

 

「你這人邪氣的很，作風又放蕩，第一次見面就古怪的讓人生厭，幾次三番的挑撥我和杳杳的關系讓我們產生誤會」

 

「之前是我想岔了，邊家就我一個獨子，我爸媽還能拗過我？」

 

「再說，我也得有命娶我女朋友不是？」

 

......

 

說著，他倒退著一步一步往身後撤，似乎是提防我在他身後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我攥著垂落在腿邊的手，眼裡發了狠。

 

邊休不能走！

 

他憑什麼可以輕輕松松再世為人，憑什麼可以沒有負擔地再次喜歡上別人。

 

留我一人背負以往的海誓山盟，溫情蜜意。

 

愛也愛不得，恨也恨不得。

 

所以我要重新成為妖。

 

不管他還能再輪回幾世，會不會在某一世重新恢復記憶。

 

我都不要他了。

 

24

 

看著他的身影一寸寸即將消失在白得如綢般的瘴氣下時。

 

我朝上空喊出了名字。

 

「——金烏」

 

一隻玄色的大鳥如箭刃般直直飛向邊休，粗壯的爪子將他勾住朝更深處飛去。

 

25

 

我喘著氣走到扶桑樹前，目光卻落在昏迷的邊休身上。

 

「你想好了嗎？」

 

「雖然我贊成你成為妖，但我不想你今後漫長的妖生裡因為這件事後悔。」

 

「你拿走他的妖源以後……」

 

金烏佇立在枝幹上語氣不詳地詢問。

 

其實我和邊休的額間都還蘊藏著一抹妖源。

 

妖源是妖的根本，而擁有完整妖源的才能稱之為妖。

 

女娲當年似乎已經預料到了這份天長地久有時盡的情緣。

 

當愛情壞掉腐爛的時候，隻需要其中一個狠下心來奪取另一個的妖源，就能重新成為妖。

 

被奪取妖源的那個，從此真正踏上六道輪回。

 

我點點頭，走過去蹲下身子。

 

顫巍巍伸出指尖在他的五官上描摹著，繾綣眷戀。

 

怎麼會不清楚呢？

 

此後，這世間，再無人陪伴我身側。

 

隻剩下一隻妖回憶起這九世，無悲無喜。

 

指尖滑到他的唇畔，我狠心用了點力，那瓣原本失了血色的薄唇殷紅，像極了以往相吻到荼蘼的模樣。

 

我眼眶微紅。

 

本就是因為相愛才墮入人間。

 

他不愛我了，我才不稀罕做人。

 

26

 

金烏催動陣法。

 

無數淡綠色的能量從扶桑樹粗壯的樹幹蔓出，如同脈絡一般圍繞著我和邊休。

 

我和他被這股能量託舉懸空，感受著身體一絲一寸的變化。

 

金烏說藏在額間的妖源需要達到一定的能量才能被引出。

 

我就一邊這般看著他，一邊等著。

 

等這情緣斬斷，再無瓜葛。

 

直到空氣中能量劇烈波動，周圍植被沙沙作響。

 

我看見邊休的額間一團濃厚的妖源被牽引出，緩緩朝我渡來。

 

一瞬間，心中覺得有什麼重要的東西正在悄然失去，我難受得流出了眼淚。

 

一雙修長的大手擦去滑落臉頰的淚。

 

「傻姑娘終於聰明了一回。」

 

「不過還是傻，怎麼會相信我愛上了別人呢？」

 

我不敢置信地對上那雙藏著洶湧愛意的眼眸。

 

是他。

 

我轉頭聲嘶力竭地朝金烏叫停，可所有人都清楚，陣法一旦開啟，無法中止。

 

那抹不屬於我的妖源沒入我的額間，一瞬間仿佛伐毛洗髓，身上的沉濁消散。

 

他揚起蒼白的唇，眼尾含淚，笑得滿意。

 

「瑤瑤還是做妖的樣子最美。」

 

他的虎口拇指依舊在摩挲著我的臉頰，像是在做最後的愛憐。

 

最後他拉近我，親昵地蹭蹭鼻子，用兩個人才聽得到的聲音喃喃。

 

「是我的貪戀，為了一己私欲將你拉入人間，沉淪這九世是我之幸，但世事並非我所願，瑤瑤以後要做個天地間最自由的妖。」

 

我早已淚流滿面，艱澀地咬著牙開口。

 

「所以你根本沒有失去記憶，所做的隻是為了讓我S心，主動獲取你的妖源，對嗎？！」

 

他淺笑不語，固執地替我擦著淚。

 

我濃鬱的愛意裡裹著恨瞪向他。

 

明明金烏告訴我，重新成為妖隻需要兩樣東西！

 

一個是在蘊含某種力量之地設立的陣法。

 

一個是妖源。

 

「成為妖哪有那麼容易……」

 

金烏背過身，徒留那道流光溢彩的黑色鳥背。

 

邊休摩挲我臉頰的動作越來越輕，大掌漸漸滑落。

 

一切似乎已經塵埃落定。

 

27

 

後來我才知道。

 

踏入過六道輪回的妖想要重新成為真正的妖還需要兩個東西。

 

一是提前攝入神物松動第一世女娲的神力。

 

二是彼此心甘情願。

 

......

 

「扶桑樹的汁液確實不是用來促進邊休恢復記憶的。」

 

「他早在你之前就恢復記憶了。」

 

「他尋到了爾是山找到了我，前世你們十八歲才覺醒記憶，那時他就有所預警。」

 

「他不想你體會輪回的苦，不想自己無法時刻保護著你，所以他決定讓你做回妖。」

 

「他說……」

 

「其實你本沒有那麼想成為一個需要體會生老病S的人，是他以愛之名禁錮了你，他希望你自由快樂。」

 

「他又說，你是個傻姑娘，固執得很, 如果告訴了你真相你絕對不會心甘情願接納他的妖源，所以……」

 

所以他假裝忘記了我, 厭我棄我, 還故作瘋魔般愛上了別人, 隻是為了讓我主動奪取他的妖源。

 

也是，我確實一直愚笨。

 

邊休即使沒有恢復記憶又怎麼會是那般紈绔惡劣的樣子呢？

 

扶桑樹汁液不是促進記憶恢復的神藥，而是撬動神力封印的神物。

 

好在他有一點說得沒錯。

 

我確實又傻又固執。

 

所以最後一刻, 我再次握上了他垂落的手, 就像千萬年前他堅定地對著女娲說「我們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時, 我悄悄和他十指緊扣。

 

28

 

世間瞬息萬變, 無人知曉的是……

 

爾是山禁區深處, 高大參天的扶桑樹不遠處，一株昳麗靈動的瑤姬草正依靠著一顆半人高的帝休樹。

 

每次日升時便飛來一隻巨大的金烏佇立在扶桑樹幹上。

 

至於這兩顆滿是靈氣的植株什麼時候再次化為妖，沒人能說準。

 

也許要很長很長的時間。

 

但爾是山無人踏足，人跡罕至，野獸和濃厚的瘴氣作為天然屏障，他們確實擁有很長很長的時間。

 

——完結。

 

番外：

 

爾是山大霧的同一天，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倒在爾是山外的一處偏僻公路上。

 

路過的村民見怪不怪地報了警。

 

邊休清醒後被得到消息的邊家接回，他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些什麼。

 

有個叫宋杳的女孩子一直鬧著要見他。

 

她說自己是他的女朋友，並且十分恩愛, 甚至要談婚論嫁了。

 

邊休見過她一次, 相處不過十分鍾便叫保鏢將她請出去了。

 

他冷了臉, 放話出去。

 

不要覺得他失了憶就可以見縫插針。

 

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喜歡這樣虛榮粗俗並且一無是處的女人的。

 

也因為這個宋杳，他了解了一下將她短暫收留的季家。

 

可他後來發覺季家和他不僅僅隻有這層關系。

 

聽說, 當初是他為了能夠和宋杳順利結婚，拜託季家收養的宋杳。

 

聽說, 宋家有一個女兒是和他訂過婚約的未婚妻。

 

……未婚妻嗎？

 

邊休不知道為什麼, 自己會對那個未曾謀面的未婚妻格外好奇。

 

甚至腦海裡新奇地想著, 她會喜歡自己嗎？

 

他去了季家, 那裡隻有一個叫季橙的小女兒, 並且對自己陰陽怪氣，橫眉冷對。

 

他一頭霧水地忍下脾氣, 再次詢問另一個季家女兒。

 

「她叫季瑤。」

 

「是我姐姐，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不過她說偶爾會回來看我們, 但沒說什麼時間。」

 

「你等吧！」

 

原來她叫季瑤。

 

聽到這個名字，邊休心中感覺什麼一空, 原本憑空出現的執念一瞬間消散。

 

他點點頭，沒有再多問什麼, 轉身離開了季家。

 

叉腰站在門口的季橙輕嗤一聲, 拍拍手回了屋子。

 

「阿姨，那個宋杳的東西都清理了嗎？」

 

拿著抹布的阿姨聞言點點頭, 欲言又止。

 

「都清理了，不過這位宋小姐不肯走，說什麼……收養了她就不能隨便趕她走, 不然邊家的少爺不會放過季家的」

 

季橙微抬下颌, 眼神滿是充滿怒火的笑意。

 

「有些人舒服日子過慣了, 又失去了最大的依仗自然是想要賴著不走的」

 

「爸媽性子和善不代表我就是好脾氣」

 

「咱們家難道沒請保鏢嗎？」

 

阿姨聽到後一臉喜色，連連點頭應承。

 

「我立馬就去叫人」

 

阿姨走後，季橙坐回了會客廳的沙發上。

 

她恍惚想起那個黃昏, 夕陽透過落地窗布滿整個客廳。

 

那個容貌昳麗的女子拿著棉棒幫她塗抹手臂後的淤青，笑容嬌俏。

 

她說：「妹妹，你和我想得有點不太一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