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又過了一日,燕雲卿來我這裡用午膳,依然是繃著一張臉。


卻給我帶了一個人來,是負責府中器具的管事。


 


我看過去,管事恭恭敬敬彎腰:「前些日子,周姨娘那邊說食盒不好,送過去的飯菜總是涼得快,主張換了一批,瞧著是一樣的,底下的花樣卻不同。


 


「當日給雲姨娘送臘八粥的,正是這新換的食盒。」


 


我沒覺得有什麼問題。就算是換了新的,那也是府中統一採買的。


 


除了碗筷湯匙,各院的餐盤都統一管理,食盒由府上統一發放。


 


管事卻說:「大姑娘前些日子辦小宴,請了其他府上的小姐過來。這新買的食盒,全被周姨娘要過去了。」


 


大姑娘是周姨娘周彤的女兒,今年也九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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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彤是大理寺少卿家的庶女,平日也會邀姑娘和妯娌的女兒到府上。


 


侯府上下規矩多,姑娘們自幼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這樣的小宴我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管事還說,周彤是臘八那日早晨才讓人將食盒送回膳房的,過來等著領臘八粥的小桃聽見是新採買的就立馬拿了一個。


 


16


 


話音未落,又有小廝過來稟告:


 


在周彤居住的福春苑的桃樹下發現了剩餘的當歸和益母草,還有磨成了粉的紅花。


 


燕雲卿眼神陰鸷,冷冷吩咐將人押過來。


 


周彤過來的時候還是一臉茫然,她偷偷望向我,我抿唇搖了搖頭。


 


燕雲卿將手中的茶盞重重磕在桌上,呵斥:「周氏,殘害子嗣,你有什麼可說的!」


 


周彤嚇得一個激靈,咚的一聲跪倒在地上,聲音都開始磕巴:


 


「侯爺,妾身沒有,妾身不知道啊!」


 


燕雲卿眼神森冷,將手邊那一包從樹下挖出來的粉末扔到她面前:


 


「害得窈窈小產的藥粉就在你院中發現,食盒也是被你拿去的,證據確鑿,還想狡辯?」


 


周彤撿起地上的紙包,上面還殘留著淺淺的熟悉的花香和泥土氣息。


 


闔府上下也確實隻有她院子裡有桃樹。


 


她拼命搖頭,大聲喊冤。


 


「侯爺,妾身並無謀害雲姨娘的理由,妾身是冤枉的啊!」說著爬過來,哭著來抱我的腿,「夫人救救妾身,妾身不曾害人,妾身冤枉啊!」


 


燕雲卿一腳踹過來,我趕緊伸手拉開她。


 


燕雲卿又抄起手邊的茶盞砸過去,口中還罵罵咧咧:「你這個毒婦!來人,周氏嫉妒成性又殘害子嗣,罰禁閉!」


 


周彤捂著受傷流血的頭,瑟縮著躲在我身邊,嗚嗚咽咽哭著說冤枉。


 


我把人往後拉了拉,掃了一眼想要上來拉人的婆子,與燕雲卿據理力爭:


 


「侯爺,此事或許還有蹊蹺,況且周姨娘的品行妾身是知道的,斷然做不出這樣的事。」


 


雲窈窈卻在這時候衝了進來,一張小臉蒼白,搖搖欲墜卻還是衝向周彤,啪啪就要往周彤身上打去,哽咽著:


 


「你為什麼要害我的孩子?我與你無冤無仇,我的孩子……你這個賤人,你還我孩子性命!」


 


說著就從頭上拔下一支金簪刺向周彤,周彤一個激靈伸手一推,雲窈窈哀呼一聲就要倒下。


 


燕雲卿快步衝過來,俯身接住雲窈窈,還甩手給了周彤一巴掌。


 


我忍了又忍,將手伸向桌上的另一個茶盞就想給燕雲卿開一個瓢,被身後的嬤嬤一把按住手。


 


雲窈窈本就剛剛小產,身體虛弱,這會兒淚眼盈盈,梨花帶雨,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那邊燕雲卿心疼不已,連連安慰哄著,立即喊人過來,要強行拖走周彤。


 


我隻能握住她的手快速安慰兩句,然後眼睜睜瞧著人被拖走。


 


周彤被拖走後,燕雲卿將雲窈窈一把抱起,臨走前還斥責我:


 


「魯氏,你就是這樣當家的?好好閉門反省。」


 


說完轉身就走。


 


17


 


我被燕雲卿禁足了。


 


雖然後院的家丁基本都成了我的人,但在徹底撕破最後的窗戶紙之前,還得暫時給他幾分面子。


 


主要是我得查清楚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此事前後反轉都太過蹊蹺,燕雲卿平日都佯裝溫和,就怕有損名聲,如今竟先後對我和周彤動手。


 


要麼是被雲窈窈迷昏了頭,要麼就是別有所圖。比起前者,我更相信後者。


 


都是十幾個孩子的爹了,若說是衝冠一怒為紅顏,總覺得不太可能。


 


隻是當下沒有一個合適的方向,我隻能按兵不動。


 


線索很快就送上門來。


 


又過了十幾日,燕雲卿主動來尋我,態度可以說是天翻地覆,又恢復到從前的滿面春風,笑容和煦。


 


他坐在我身側,逗弄著晴姐兒,聲音溫潤:「年後我想宴請首輔大人,到時候還勞煩灼華替我操勞。」


 


原來是有求於我。


 


「屆時徐大人攜家眷到來,還得多勞煩夫人費心。」燕雲卿含笑看著我,神色自若。


 


我將晴姐兒抱回來,自然是應允。


 


年節期間,我與燕雲卿照例出席各種宮宴酒局。


 


迎來送往間仍像從前一般相視一笑,旁人紛紛贊許我倆恩愛不疑。


 


至於頭上的傷,燕雲卿說的是我走在雪中腳滑要摔,他為了扶我反倒是自己摔了一跤,磕到了。


 


「最後還要勞煩夫人照顧我。」


 


燕雲卿拉著我的手,含情脈脈,唇邊是如沐春風的微笑,絲毫不見扇我巴掌時的狠戾樣子。


 


我含笑不語,輕輕抽回手,低下了頭。


 


旁人眼裡,我就是害羞了。


 


反正隻要是還沒有和離,我倆就得繼續假裝情深義重的恩愛夫妻,哪怕我前些日子才抄起春凳將他砸暈。


 


18


 


過年期間,燕雲卿還帶著我去了一趟首輔大人府上。


 


當今內閣首輔徐大人,已過不惑之年,當初也是少年英才。


 


他去見了徐大人,我就去同徐夫人賞梅。


 


還見到了徐夫人的幺女——徐十一娘徐麗華。


 


徐麗華今年方十四,是徐大人夫妻的老來女,上頭的兄長姐姐都已成家,最大的孩子都要準備上國子監了。


 


小姑娘長相明豔大氣,赤紅的鬥篷在雪中壓過滿園紅梅。


 


她靈動極了,遠遠瞄我,神色中全是好奇與鮮活。


 


徐夫人嗔怪笑罵:「她就是個皮猴兒,一點不如我當初文靜。」


 


我笑著接話:「有您和徐大人看顧,再活潑也使得。


 


「我那晴姐兒現在都還不會說話,可要愁煞我。」


 


徐夫人笑著對我說:「你多與她說說話,也學得快些。說不定是想要給你個驚喜呢。」


 


我倆就這麼嘮嘮家常,說說話。


 


到了告辭的時候,徐夫人帶著我往外走,在繞過曲水回廊的時候,我倆同時腳步一頓。


 


燕雲卿立在亭中,徐麗華坐在一旁,雙手撐著下巴望著他,一紅一藍,在這雪中竟然有幾分相配。


 


徐夫人臉上的笑容一僵,轉頭看我,我回以一個從容的微笑,神色自若走上前。


 


「夫君在與徐姑娘說什麼呢?」我笑著上前問道。


 


徐麗華搶先一步道:「傳聞都說長平侯與夫人伉儷情深,麗華隻是向侯爺討教這夫妻相處之道。」


 


我還沒說話,徐夫人就連忙上前,一巴掌拍在徐麗華的後背:「小丫頭不知羞恥。」


 


我擺了擺手,不甚在意。


 


19


 


回去的馬車上,燕雲卿仿佛隨口提起一般說:


 


「我與徐姑娘並未說什麼,你不必放在心裡。」


 


我收回看向窗外的眼神,打量了他一眼,才幽幽說道:


 


「夫君放心,徐姑娘還未出閣,對這些有些許好奇也實屬正常。」


 


回到東院,春竹有些不悅地對我說:「夫人,徐姑娘今日瞧郎君的眼神可不清白。」


 


她站在我身後給我擦拭頭發,我原本已經有些昏昏欲睡,聽見這句話也隻是隨口回道:


 


「那又如何,左右首輔家的嫡女又不會自降身份給他做妾。」


 


春竹扁了扁嘴,不再說話。


 


20


 


有時候我都佩服自己。


 


什麼叫作一語成谶,這不就是最好的典型?


 


「你什麼時候才能來娶我啊?」這是徐麗華略帶嬌憨的聲音。


 


「團娘可再等我些日子,等一切料理妥當,就八抬大轎迎你入門。」這是燕雲卿特意柔和下來的聲音。


 


我躲在假山後面,聽著他們的濃情蜜語。


 


今日是徐大人一家上門做客的日子,徐麗華說是要四處走走,我便派了我身邊的一個丫鬟陪同。


 


轉眼人不見了,急匆匆回來想與我稟報,結果撞上了最近我安排去盯著燕雲卿一舉一動的小廝。


 


兩人一合計,這邊徐麗華不見了蹤影,那邊燕雲卿獨自一人往後頭來,時間還大差不差。


 


巧了,可真是太巧了。


 


於是就有了現在站在這裡的我。


 


「你說過你不喜愛魯灼華,怎這些日子我瞧見你對她這樣好?」徐麗華噘著嘴,神色不悅。


 


燕雲卿輕輕攏住徐麗華,溫聲哄道:「她身子不好,沒多少時日了,團娘再忍忍?總不能叫她察覺。」


 


21


 


我身體不好?


 


一時之間,汗毛直立。


 


我立即調頭回東院,讓嬤嬤親自盯著將東院上下、燕鳴驍那裡還有晴姐兒住的地方翻找幹淨,絕不能錯過一絲一毫。


 


我這身體,說不定比燕雲卿那個沉迷女色的還要好,他這句話的意思簡直就是——


 


「我給魯灼華下了東西,她要S了。」


 


之前的一切仿佛忽然有了出口。


 


我迅速換了一身衣裳,在燕雲卿之前回到花廳,假裝無事發生,繼續與徐夫人說些家常。


 


送走徐府眾人,我馬不停蹄回到院子。嬤嬤已經等待在一旁,神色嚴肅,晴姐兒由春竹抱著,春竹的臉色也不好。


 


我心中一個咯噔,連忙遣散眾人,與她們進入後面。


 


嬤嬤將一把長命鎖與一把玉如意擺在桌上,沉聲說:


 


「夫人,茲事體大,恐您還得聯系一趟雍州。


 


「老奴在這玉如意中發現了一些蹊蹺,又在晴姐兒的長命鎖上發現有人動了手腳。」嬤嬤將兩種粉末擺在我面前。


 


「這兩種都是香粉,單獨使用對大人來說並不會有什麼影響,可若是兩種混合在一起,再身強力壯的男子,也隻需要三個月。


 


「屆時便是心梗而亡,也難以察覺。」


 


長命鎖是除夕那夜燕雲卿親手給晴姐兒戴上的。玉如意卻是我還沒懷上晴姐兒時給我的生辰禮。


 


我繃緊了身子,聲音不自覺發抖:「晴姐兒可會受到影響?」


 


嬤嬤臉色白了白,半晌才說一句「說不準」。


 


我瞬間腿一軟,跌坐在榻上。


 


這把玉如意是晴姐兒最愛的玩具,從能抓握開始就對這把玉如意愛不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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