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不識。」


 


「我教你。」


 


阿芝便真的開始教我。


 


那段日子我學到了不少的字,但有些我仍然不解其含義。


 


我挑了其中最淺顯也寓意最好的字,給自己取了個名字——寧好。


 


活了十四年我隻知道自己姓寧,但我沒有自己的名字,家人都叫我三娘,因為我排行第三。


 


我為自己取了個名字,這是讓我自豪的事。


 


喂大黃的時候,我摸著它的腦袋,小聲地說:「大黃,我叫寧好。以後我們分開了你要記著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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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總會與大黃說一些心底的秘密,比如在給小姐做婢女時,我也曾嫉妒過她所擁有的一切。


 


比如被關在牢籠裡等待客人挑選時,其實我害怕極了,我特別特別希望有一個人能夠解救我。


 


比如我其實偶爾也會想,如果爹娘當時能再咬咬牙堅持不松口,我是不是還在他們身邊,不用受這麼多苦?


 


但那些都是已經過去的事了,再去糾結徒增煩惱,沒有意義。


 


「大黃,你也想跟我一起回家是不是?」


 


大黃舔了舔我的手心,像是回應。


 


「我家可遠了,爹娘若是見到我活著,還帶了你們一家子回去,一定高興極了。


 


「可是我該怎麼跟阿芝姑娘說呢?」


 


這話被來看望大黃的阿芝聽到了。


 


一向待我溫和的阿芝,頭一回冷笑一聲:「傻子。」


 


我愣住了。


 


雪花落在阿芝的肩上、發上,她伸出手指接過細小的雪花,輕輕一捻,便化成了水。


 


阿芝問我:「你真以為你爹娘還在等你回去?」


 


10


 


「你以為人牙子真的看中了你,你爹娘沒有辦法,才賣了你?」


 


我茫然無措,下意識地玩弄著手指:「是啊,我爹娘舍不得我,我攢了錢,要回家鄉找他們的。」


 


阿芝嘴角帶著諷刺,眼底浮上幾分悲憫的情緒。


 


「阿寧,你可知奴隸市場最值錢的是怎樣的奴隸?


 


「最受歡迎的,是十幾歲的少年,人牙子可以將他們賣出高價,用於九州各地的鬥獸場。


 


「第二受歡迎的,是不知世事的孩童,權貴之間百年來都有侍弄瘦馬的『風雅』。阿寧,你有哥哥有妹妹,你這麼笨,人牙子怎麼會看上你?」


 


我眼中泛霧,我想說不是這樣的,爹娘隻是逼不得已,他們舍不得我。可我看著阿芝漸漸模糊的臉,喉嚨卻像被什麼攥緊了,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但這不能怪你爹娘。」阿芝輕柔地擦去我的眼淚,聲音冷冷清清,臉也像地上的雪一般冷得不見一絲溫情。


 


「若沒有那場大雪,你就這般糊塗地過,也不會明白那些無法言說的偏心,所有的罪惡都源於那場大雪。阿寧,我同樣在大雪裡失去了一切,但我知道人不能一直痴傻地活著。人活著,就得做些什麼。」


 


很久很久以後,我才明白,阿芝的親人全都S於那場七年前的浩劫,她在成為王府清傲孤冷的大丫鬟以前,也曾有摯愛的父母、兄弟姐妹,她也曾期盼未來的美好生活。


 


但那一切,都埋葬於風雪之下。


 


11


 


除夕夜,李暮被皇帝召回皇宮,參加宮宴。


 


阿芝招呼著人買了燈籠和春聯,張貼在王府的裡裡外外。僕人們聚在一起吃了頓年夜飯,喝了點小酒,大家說著祝詞,個個笑容滿面,難得地熱鬧祥和,恍然間我竟生出了一種王府也是家的錯覺。


 


午夜,皇城裡放起盛大的煙火,阿芝帶著我站在王府二樓的遊廊觀看,那是個絕佳的好地方,能完整地看到煙花的盛況。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煙花。


 


我情不自禁地贊嘆:「真美啊!」


 


阿芝看著我,無奈地輕笑。


 


盛會之下,李暮的馬車緩緩駛進王府。


 


馬夫神色慌張,李暮的貼身小廝神情凝重,車簾掀開,渾身是血的李暮被人背出來,一片觸目驚心的紅。


 


阿芝笑意一頓,慌忙衝到樓下,眼中擔憂至極。


 


李暮本是進宮赴宴,卻傷痕累累地被抬出來。


 


王府眾人再也無心過節,私下揣測著李暮這一趟到底發生了何事。


 


阿芝欲進屋伺候,小廝吳丸攔住了她,隻讓請來的大夫進去。


 


阿芝決心在門口守著。


 


我擔心李暮,也擔心她,便陪在她身邊。


 


後來吳丸跟她說,在外守著也沒用,讓她回房等消息便好。


 


我陪阿芝走在回房的路上,雪花紛紛揚揚落下,阿芝蒼白的臉似一個瓷娃娃,似乎一碰便能碎掉。


 


阿芝說:「殿下武藝超群,那一箭其實他能躲掉的。」


 


我愣了片刻,這才明白她說的是多年前她為李暮擋下的那一箭。


 


「我不為他擋他也能躲掉。」


 


阿芝自言自語,似乎有些陷入癔症。


 


「他那麼壞,不管我,我又能怎樣?


 


「可是我本來就一無所有,我爹娘他們白S了嗎?我哥哥嫂子那麼好,侄子才一月大。」


 


我已經聽不懂阿芝在說什麼了,她看起來很難過,幾滴眼淚自她眼眶滾落。


 


我為她輕輕擦去淚珠。


 


阿芝漸漸就變成了平日裡冷冰冰的模樣,淡淡對我說:「阿寧,你走吧。外頭太冷了,別凍著自己。」


 


12


 


李暮出事的第二日我們便得知了除夕夜皇宮裡發生的大事,確切地說,是京城的百姓都知曉了那一晚皇宮到底發生了什麼。


 


左丞告老還鄉途中被一伙歹徒無故截S,如今太子搜查出罪證,幕後兇手便是李暮!


 


月貴妃曾佔據左丞女兒的肉身,事情敗露以後,左丞痛極,定要月貴妃付出代價,故親自放火焚燒貴妃魂魄。


 


太子說,李暮這是懷恨多年,伺機報復。


 


皇帝大怒,大殿之上抽出皮鞭,狠抽李暮數鞭,將李暮打得半S。


 


然而李暮並不認罪,據在場的人說,當時李暮臉色陰沉,嘴角卻帶著笑,直勾勾地盯著皇帝,道:「父皇何不趁此機會,賜S兒子一了百了?」


 


皇帝瞳孔驟縮,被他氣得胸腔震動。癱坐在地,一言不語。


 


此後數日,燕國出現無數攻擊李暮的詩文,更有臣子當眾在朝堂請旨讓李暮下獄,為自己的S孽付出代價。


 


李暮待在府中休養,明明是熱鬧歡樂的春節期間,整個王府卻籠罩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下,喜慶的紅燈籠與春聯無端添了幾分詭異氣息。


 


我擔心大黃和它的崽子們跑出去衝撞了李暮,便用鏈子將它們鎖在了樹上。


 


一連幾日我都不曾與阿芝說上話,她進不去李暮的房間,一個人待在書房不知在想些什麼。


 


我心裡也像有塊石頭一般,那石頭懸在中間,不上不下,難受得緊。


 


我想,我其實是擔心李暮。


 


盡管旁人都說他不是個好人,他是個不人不妖的異類,他暴虐又陰晴不定,他的手上沾了很多鮮血,可我想,至少他並沒有對我不好。


 


兩次。


 


他救了我兩次。


 


我雖沒讀過書,不懂得很多道理,可我也明白什麼是恩情。就算李暮不是個好人,就算他冷血無情,可我不能同別人一樣去恨他、厭惡他,我也做不到對他漠不關心。


 


劉嬤嬤看出我的心不在焉,燒火時冷不丁地說:「殿下的體質不同旁人,再重的傷都能挺過來。從前啊,他受的傷比這重多了。」


 


「殿下受過很多傷嗎?」


 


「寧丫頭,這天下想要殿下命的人兩隻手都數不過來。」


 


想了想,我遲疑著詢問:「因為……月貴妃?」


 


「也因為他是個皇子。」


 


劉嬤嬤讓我不必擔心,殿下不會有事的。


 


我左等右等,等著殿下傷好痊愈的消息。


 


可我沒想到,我等來的,是阿芝的屍體。


 


13


 


是在一個寒冷的冬夜,我躺在床上酣睡,突然間被外頭的一陣躁動驚醒。


 


我披上外衣前去查看,隻見李暮的房門大開,他孤零零地立在門口,背著光,瞧不清他的臉,可卻讓人無端感受到了一種壓迫與膽寒。


 


李暮看了眼地上的屍體,冷冷地吐出幾個字:「拖出去,喂狗。」


 


立馬有幾人衝了上來,用草席卷起那具屍體,迅速地拖走了。


 


我看清了,那是阿芝。


 


我正欲上前,卻被劉嬤嬤狠狠抓住了手腕,她瞪著我,用眼神警告我。


 


李暮的目光在我身上停留一瞬,隨即回了房間,大門重重合上。


 


14


 


大年初七,王府裡的大丫鬟阿芝S了。


 


沒人知道阿芝的S因,但傳出去變成了阿芝勾引李暮,可惜爬床失敗,觸怒了李暮的霉頭,被李暮折磨致S。


 


李暮的爛名聲多添了一條人命,而阿芝的屍體被人丟去了亂葬崗,最後喂了狗。


 


天下大事何其多,九皇子府發生的這種小事不足掛齒,在京中傳了幾天,便也煙消雲散了。


 


但我自此領教過了李暮陰晴不定的性子,我怎麼也想不到阿芝會S在他的手上,我突然害怕有一天自己也因何故惹怒了他,招來S身之禍。


 


阿芝的頭七我尋了個借口出了趟王府,去了廟裡為她燒紙錢。


 


我想除了我這世上也沒人會為她燒紙錢了,能燒一回是一回。


 


燒完紙錢我思忖著,我要將大黃和它的孩子們搬出王府,我生怕萬一哪天碰到了李暮,若他那日心情不好,S了它們,我又能怎麼辦?


 


劉嬤嬤說得沒錯,李暮的身體好得很快。


 


他被牽扯進左丞之案,這幾日去皇宮去得很頻繁,有大半時間都不在王府。


 


我聯系上了鸨媽,給鸨媽塞了些銀錢,鸨媽皺著眉頭,勉強能收留大黃做個看家護院的狗。


 


但那幾個狗崽子就不好說了。鸨媽說養狗崽子費錢,又怕衝撞到醉仙居的客人,是萬萬不能收養的。狗崽子大了再生崽子,那麼多狗到時候醉仙居還開不開?


 


我理解她,世事艱難,人各有命,小狗也有小狗的命。


 


但鸨媽還是承諾我,會給幾隻小狗找好人家養著,我又給她塞了錢,跟她說日後會找機會探望。


 


鸨媽嗔怪:「你可放寬心了寧丫頭,我缺你這點錢?我知道你就怕我賣給狗肉販子,你別把我想得那樣不講信用,我答應你的事就不會反悔。」


 


說是這麼說,鸨媽收下了那些碎銀子,等著我把大黃帶過去。


 


我特意挑李暮不在府中的日子,鬼鬼祟祟地牽著大黃,抱著它的幾個孩子往外頭走。


 


大黃大概是過慣了王府裡錦衣玉食的日子,一看到我要把它趕出去,怎麼也不肯動。


 


我使出吃奶的力拽它,它也隻前進了幾步。它神色自若,倒把我累得狼狽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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